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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(第1页)

第一章·雨夜惊鸿

宣德三年的暮春,姑苏城笼罩在绵密的烟雨中。戌时的梆子声刚过,沈记茶庄的少东家沈砚秋便撑着油纸伞拐进了青石巷。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珠串,在他月白缎面的角袍溅起细碎银光,巷尾那盏姜氏绣坊的灯笼在雨幕中摇曳如鬼火,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
当啷——

绣绷坠地的声响穿透雨声,沈砚秋顿住脚步。透过半掩的雕花木窗,看见个藕荷色身影正弯腰去拾满地丝线,发间木簪随着动作滑落,泼墨似的青丝散在莹白颈侧。那姑娘忽地抬头,眼尾泪痣在昏黄烛火里恍若凝血,惊得他手中伞柄微颤——这双眼睛,竟与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画像中人如出一辙。

客官漏夜前来,是要补衣裳还是订绣品姜挽云将绣针别回袖口,目光掠过对方腰间羊脂玉佩。那玉上着雕半阙定风波《正是》,三日前在当铺见过的式样。她指尖无意识摩挲腕间旧疤,那是七岁那年火场逃生留下的印记,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。

沈砚秋解下沾了雨渍的披风,露出内里织金暗纹的茶色直裰:听闻姜娘子擅仿古画,想请绣幅《韩熙载夜宴图》。话音未落,后院传来陶罐碎裂声,姜挽云神色骤变,抓起案上铜剪便往后冲。沈砚秋瞥见地上未收的绣样,孔雀羽线勾勒的竟是兵部舆图。

穿过回廊时腥气扑面,七具猫尸横陈井台,每只颈间都系着褪色的红绳。姜挽云踉跄着扶住井沿,那些红绳与她束发的别无二致。沈砚秋俯身细察,猫爪间勾着半片靛蓝碎布,分明是官驿专用的天华锦。

沈公子请看够了姜挽云突然冷笑,将铜剪抵在他喉间:三个月前你们沈家收购城东十二间绣坊,独我这家不肯就范,如今便使这些下作手段她袖中滑落账册,墨迹簇新的页面上,三月十七,购砒霜二钱的字样犹带潮气。

沈砚秋反手扣住她腕子,触到脉搏急促如战鼓。正要开口,忽听得瓦当轻响,十余枚淬毒银针钉入他们方才站立处。黑衣蒙面人鹞子般翻下屋檐,刀光直取姜挽云心口。沈砚秋旋身将人护在怀中,玉佩撞上刀锋迸出火星,那刺客见到玉上刻文竟僵在原地。

更夫的梆子恰在此时敲响,黑衣人纵身跃上墙头,抛下句吴侬软语的警告:廿年前沈家造的孽,该还了。暴雨冲刷着井台血迹,沈砚秋松开惊魂未定的女子,发现掌心沾着半片孔雀羽,羽根处烙着微不可察的内廷监制印纹。

子时的打更声传来时,沈砚秋站在茶庄密室中,盯着墙上残缺的族谱。曾祖父名讳旁朱笔批注的嘉靖三十七年,诛姜氏九族几字刺目如新。暗格里的旧信札突然散落,某页泛黄的纸上画着眼尾带泪痣的女子,落款是永历九年春——正是他出生那年。

而三条街外的姜氏绣坊,姜挽云正将染血的账册投入火盆,火舌吞没砒霜字样的瞬间,窗外闪过戴天华锦抹额的身影。她抚摸着从沈砚秋身上顺走的玉佩,冰凉玉料下竟藏着极薄的羊皮纸,借着残月光晕,隐约显出海防图三字。

第二章·血线牵机

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,沈砚秋指尖抚过密室墙面的裂痕,青砖缝隙里渗出的潮气凝成水珠,正滴在摊开的旧信札上。烛火忽地摇曳,他猛然回头,见父亲沈柏舟的玄色大氅扫过满地信笺,腰间新换的鎏金蹀躞带撞出清脆声响。

姜家余孽还活着沈柏舟碾碎半片孔雀羽,烙着宫印的纹路在他掌心化作齑粉。这个掌控姑苏茶脉二十年的男人,此刻眼尾褶皱里藏着惊雷:明日申时三刻,漕帮的货船载着三十箱官窑青瓷进胥门码头,你亲自去验。

沈砚秋盯着父亲皂靴上的新鲜泥印——那特殊的赭红色,只在城西乱葬岗的土里见过。他躬身应是,袖中暗藏的羊皮海防图隔着衣料发烫。窗外传来鹧鸪啼叫,三短一长,正是姜挽云与他约定的暗号。

而的此刻姜氏绣坊地窖姜,挽云正将淬毒的绣针浸入孔雀胆汁液。火折子照亮墙上悬挂的百鸟朝凤图,金线绣成的凤凰眼眸处,赫然用苗疆盘丝绣法藏着密文。她耳尖微动,甩出三枚银针钉住梁上黑影,那黑衣人跌落时扯开面巾,竟是白日来送丝线的哑巴绣娘。

装哑七年,难为你了。姜挽云挑开刺客衣襟,心口处朱砂痣刺得她瞳孔骤缩——这与母亲颈后的胎记如同镜像。染血的密信从对方怀中滑出,盖着汝阳王府的火漆印,上书巳时三刻,沉瓷灭口。

晨雾未散时,胥门码头已泊满货船。沈砚秋握着验货的紫檀算盘,余光瞥见漕工搬运的瓷箱编号有异。第三十七号箱体泛着不自然的青灰,他屈指轻叩,回音空洞如擂鼓。突然浪涌船晃,箱盖震开半掌宽的缝,露出半截泡胀的尸首——那浮尸腰间革带,分明缀着汝阳王府的犀角牌!

少东家当心!茶庄伙计猛扑过来,沈砚秋被撞得踉跄跌坐。方才站立处钉着三支弩箭,箭簇浸着熟悉的孔雀蓝。他滚向货堆后方,瞥见姜挽云戴着斗笠混在脚夫中,素手翻飞间,绣线缠住刺客咽喉。

江风卷起腥潮的水汽,沈砚秋扯断腕间砗磲手串,玉珠弹射打姜挽落云背后的冷箭。两人背靠青瓷箱喘息时,忽听得利刃破空声,十二盏写着茶字的灯笼同时炸裂,漫天火雨中浮现数道戴青铜傩面的黑影。

走水啦!码头的嘶吼声中,姜挽云被沈砚秋拽进运茶竹筏。竹篙点破水面倒影时,她看见沈砚秋后颈浮现朱砂痣,与自己腕间旧疤组成完整的八卦纹。傩面人踏浪追来,刀光劈开她半幅衣袖,藏在夹层的海防图飘落江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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酉时的更鼓荡开涟漪,沈砚秋在茶庄地窖煎药,药罐里沉浮的何首乌忽然变成血红色。姜挽云倚在门边,将染血的官窑瓷片按在桌面:弘治年间御窑厂特有的冰裂纹,出现在宣德年的仿品上,沈公子作何解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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